中國商報（記者 趙熠如 文/圖）一個小小的充電寶機柜，背后有著令人無法想象的激烈競爭。
“共享充電寶代理商之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了，搶門店、搶位置，跟對手品牌競爭，跟自己人競爭?！惫蚕沓潆妼毚砩锑崜P向中國商報記者感嘆，“今天你‘撬’了我的設備，明天我把設備‘摞’到你頭上?！?/span>
“而且，很多代理商聽信渠道經理所說的高流水、高數據而盲目入局。他們忙于買設備、擴張市場，其實也沒掙到多少錢?！编崜P說。
有著同樣虧損困擾的，也包括各家共享充電寶企業(yè)。
“國內共享充電寶第一股”怪獸充電已連續(xù)四個季度虧損，今年第二季度虧損額達1.845億元。另據小電科技招股書，其2018年、2019年、2020年的經調整利潤分別為-4471.4萬元、1.94億元、-1.07億元。
與此同時，消費者也在抱怨共享充電寶越來越貴。
共享充電寶這門生意，到底便宜了誰？為何越做越虧？
某商場餐廳門口擺放著多個共享充電寶機柜。
1、高數據點位“廝殺”
涉足共享充電寶行業(yè)四年多，鄭揚先后在來電、街電、美團等多家共享充電寶企業(yè)就職，從BD（業(yè)務拓展）、BDM（業(yè)務拓展經理），一路做到CM（城市經理），再到自己創(chuàng)業(yè)成為代理商，對這個行業(yè)的起起伏伏感受頗多。
共享充電寶代理商之間的激烈競爭令鄭揚難以忘懷。
首先是高數據商家門店的競爭。
“高數據的門店，無非就是酒店、網吧、洗浴、休閑娛樂、足浴等場所。在一些城市，這些高流水的門店數都數得過來，大家都盯著呢?！编崜P說，“如果你沒什么關系，就只能用錢去砸；有關系也不一定能拿得下來，還是得用錢去砸?！?/span>
高數據門店有限，但是代理商之間的競爭卻似乎是無限的。一個代理商，不僅會面臨來自其他品牌的競爭，還會面臨同品牌其他代理商的競爭。
“我在做某品牌代理商的時候，曾經合作過一家酒店。合作了將近一年時間，數據也非常好。后來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一個同品牌的代理商來，他們讓酒店把我的設備撤了，把他們的設備擺上。”鄭揚說，“而且他們非常能豁得出去，不管數據如何，上來就直接以月租金的方式跟商家談。我在明確知道數據的情況下，也只敢以分成或預付的方式跟商家談。他們這么做，頗有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感覺?！?/span>
同品牌之間代理商競爭的背后，是品牌大舉拓展代理的結果。
“事實上，一個縣城可能只需要一個代理就夠了，但是品牌在這個縣城放了四五個代理。其原因就是，品牌需要市場曝光度，放的代理越多，越容易在當地打開市場?！编崜P說，“對于品牌來說，放代理的成本很低，品牌只需要把充電寶設備賣給代理就行。所以對于一個具體城市來說，歸根到底是代理之間的競爭，是代理互相‘砸’市場?！?/span>
借代理商之手打開市場，的確是令企業(yè)滿意的方式。
今年第二季度，怪獸充電的代理點位占比為43.2%，而在去年年底這一數字為38%。在今年第二季度新增加的1800個POI（點位）中，有超過70%是由代理商開發(fā)的。
怪獸充電COO徐培峰表示，公司正持續(xù)推行直營與渠道共營的業(yè)務模式，“今年以來，除了開放更多的共營城市外，我們還通過嘗試將這兩種模式結合在一起，明顯感受到了協(xié)同效應所迸發(fā)出的新驅動力?！?/span>
“一方面，我們的直營團隊積極主動出擊，通過自己的資源網絡，識別并獲取優(yōu)質的渠道伙伴，大幅增加了我們渠道伙伴的數量；另一方面，隨著越來越多優(yōu)質渠道伙伴的加入，我們可以更高效地簽下新的合作商戶，推動點位數量、城市覆蓋率的快速提升。”徐培峰表示，“這種提升可以形成網絡效應，讓我們在獲取新的渠道伙伴時更具競爭力，形成良性循環(huán)?！?/span>
共享充電寶企業(yè)的直營模式，是指企業(yè)建立自有的地推團隊，直接與負責區(qū)域內的商家聯(lián)系，鋪設設備，通常需要向商家支付激勵費用，包括入場費和傭金費用等；而代理模式則是由代理商負責在本地與商家聯(lián)系，鋪設充電寶機柜，品牌只需要提供設備和業(yè)務支持。
“一些企業(yè)的直營和代理是分開的，代理會去開拓直營沒有覆蓋的城市。因為直營的成本高，所以代理才有生存的價值和意義?！痹诠蚕沓潆妼毿袠I(yè)工作過的唐婉告訴記者。
“代理商從企業(yè)那里購買充電寶設備，用戶在設備上的消費款項是在企業(yè)這里入賬的。企業(yè)從中抽取5%—35%的金額后，剩下的歸代理商所有。”鄭揚說，“所以企業(yè)發(fā)展代理是很劃算的，基本上沒什么成本，而且還能拿到賣設備的錢和分成。這也是企業(yè)大力發(fā)展代理的原因之一。”
代理商之間競爭激烈，在北京某家客流量較高的小賣店門口甚至擺出了多品牌的共享充電寶。（中國商報 李沫楠/攝）
2、位置擺放有“門道”
代理商除了對熱門商鋪門店有競爭外，還會對充電寶機柜的具體擺放位置展開激烈角逐。
“我們做這一行有一個‘潛規(guī)則’，在擺放充電寶設備的時候，‘擺外不擺里（寧愿放在店外而不放在店里），擺右不擺左（寧愿放在吧臺右邊而不放在左邊），擺上不擺下（寧愿放在上面而不放在下面）’?！编崜P說。
“就一個擺右擺左的差距，一臺設備一個月可能就要差好幾百元錢的營收。因為大多數人習慣使用右手，會選擇右手最先接觸到的那個充電寶。至于‘擺上不擺下’，是我們做過數據對比，用戶在借充電寶時，寧愿先借上面的，因為下面的充電寶還要低頭彎腰。這中間的數據差異是很大的?！?/span>
而因為擺放位置的問題，代理之間的競爭也會驟然激烈。
“有一次我拿了某品牌的架子，在上面放了一臺該品牌的充電寶設備。結果過了兩天，另一個品牌的設備又放我頭頂上了?！编崜P說，“我跟商家交涉，建議另一家品牌也自己拿個架子放我旁邊，跟我并排放。要不就是它放我下面，我放它頭頂上?！?/span>
激烈競爭的背后，代理商卻不一定能賺到錢。
“就因為這個項目太簡單了，大家都覺得買了設備之后往那兒一放就會有收益，很多企業(yè)在外面招代理也是這樣宣傳的，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的。”鄭揚說，“除了品牌、代理商之間的競爭外，沒有節(jié)制的擴張設備也可能造成虧損。”
“行業(yè)里的一些小白最開始也會嘗到一點甜頭，比如剛開始買了50臺、100臺設備，放出去之后大概每個月有兩三萬元的收入。但是這些人收不住，覺得既然有這么高收入了，就繼續(xù)拿設備吧。其實這些代理最后并沒有掙到什么錢，錢都押在設備上了。”鄭揚說，“我現在已經不再加設備了，并且也賺到錢了。我現在賺到的就是自己的，而且我的設備款早已回本兒?！?/span>
消費者的使用習慣使然，讓共享充電寶的擺放位置變得尤為重要。（圖片由CNSPHOTO提供）
3、企業(yè)虧到搞副業(yè)
代理商競爭激烈且難以賺到錢，企業(yè)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怪獸充電連續(xù)兩年盈利后，在2021年開始虧損。財報顯示，怪獸充電2021年第三季度虧損7940萬元，第四季度虧損6850萬元，2022年第一季度虧損9640萬元，第二季度虧損1.845億元。
仔細分析怪獸的成本費用，會發(fā)現銷售與市場費用占據了絕大部分，成為影響利潤的主要因素。怪獸充電2022年第二季度成本與費用為8.82億元，其中銷售與市場費用為6.65億元，占成本費用的70%以上；而營收成本僅為1.629億元，管理費用為2870萬元，研發(fā)費用為2370萬元。
共享經濟研究人員徐培耀表示，共享充電寶企業(yè)既要承擔生產充電寶產品的費用，又要支付進場費、分成費、激勵金，如此“讓利求規(guī)模”的行為，使得銷售與市場費用居高不下，成本高、盈利難的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
除此之外，疫情也是導致虧損的主要因素?！肮蚕沓潆妼毷峭耆揽烤€下場景的行業(yè)，受疫情影響，收入和流水都會減少?！碧仆裾f。
虧損中的共享充電寶企業(yè)，試圖通過做副業(yè)開辟新路。
例如，街電品牌推出了全新的共享充電樁項目，并已經推出第三代產品，依托竹芒科技成熟的合伙人生態(tài)進行推廣。搜電推出了共享充電寶+系列產品，在原有的終端設備上搭載口罩機、紙巾盒、環(huán)保袋、廣告機、AED除顫儀等其他設備。
怪獸充電則宣布要布局白酒、禮品機、智能零售柜、電子煙、IP玩具柜等行業(yè)，不過，這些仍未成為怪獸新的營收“頂梁柱”。從2022年上半年的業(yè)務收入結構來看，怪獸充電的充電寶租賃業(yè)務收入占比依然高達97.39%，是為其創(chuàng)造營收的主力軍。而白酒與其他業(yè)務則仍歸類為其他，占比僅為0.77%。
白酒行業(yè)研究人員陸一鳴認為：“雖說萬億白酒市場充滿想象空間，成本相對可控，但共享充電寶業(yè)務客戶忠誠度本就不高，從共享充電寶用戶到消費品白酒用戶之間的消費者關聯(lián)度也很低，兩者的轉化過程是否暢通還很難說?！?/span>
成本高、盈利難，虧損中的共享充電寶企業(yè)多方布局開辟新路。（圖片由攝圖網提供）
4.到底“便宜”了誰
代理商和企業(yè)很難賺到錢，消費者對于共享充電寶的服務也頗有怨言。其中，價格太貴是主要因素。
“以前充一次電只需要四五元錢，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每次充電都是十幾元?！惫蚕沓潆妼氂脩舴仅└嬖V記者，“有一次忘記還充電寶了，價格直接飆升到了99元?！?/span>
“共享充電寶行業(yè)內部的競爭有些野蠻，進場費和分成都提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所以只能把這個成本反噬到消費者那里，這就導致共享充電寶不斷漲價，市場環(huán)境和消費者體驗也越來越不好?！碧仆窀嬖V記者。
一個行業(yè)里大家都喊難，那誰從中受益了呢？
“到最后只有擺放共享充電寶的商家門店能掙到錢?！编崜P說，“對于代理商來說，一年的收入能把進場費收回來就非常不錯了，這還不算設備成本和運維成本。而對于共享充電寶企業(yè)來說，他們?yōu)榱舜蜷_市場，其營銷成本已經很高了，也正因如此，才會努力發(fā)展代理商?！?/span>
不過，這并不妨礙該行業(yè)的繼續(xù)存在。
唐婉認為，共享充電寶是一個服務民生的行業(yè)，還是有剛需的。“只要能把整個行業(yè)的規(guī)則定得更明確一些，不要把過多的成本壓力施加給消費者，它還是有市場空間的?！碧仆裾f。
方雯告訴記者，雖然價格越來越高，但她不可能放棄使用共享充電寶。“手機使用時間越來越長、軟件越來越多，手機掉電也越來越快。如果出去玩的話，經常需要借個充電寶?！狈仅┱f，“所以，我更在意的不是價格，而是借出來的充電寶能不能找到地方還?！?/span>
“共享充電寶的用戶是沒有品牌忠誠度的，他們選擇充電寶只注重好不好還，這也是企業(yè)注重開拓市場的原因?！编崜P說，“而且只要手機電池的問題一直解決不了，共享充電寶便會一直存在。”
“這個行業(yè)越往后發(fā)展，競爭會越來越激烈。一臺設備能在門店內放到一年以上的很少，可能放了兩個月就被下一個競爭對手，甚至是同行給‘撬’了?！编崜P說。
“作為商務拓展的職位，每個月都會有不同的績效，會不斷地裝機、簽約、撤機，是非常累的。而互聯(lián)網公司是不養(yǎng)閑人的，你已經幫公司達成這樣的體量了，而你又顯得非常疲憊，那還不如找一個新人，更有干勁去繼續(xù)開拓市場?！编崜P感嘆道。（應采訪者要求，鄭揚、唐婉、方雯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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